妖族強者為尊,小妖並不以依附大妖生存為恥。能得到庇護,小妖們都很高興呢。是以，珠兒問出那句話,並不覺得難堪，只是擔心會惹怒青萍及舒雅二人。

“此前我與青萍道友在深山中修行,不曾見過同族,故而，十分好奇。”舒雅說，“並無他意,還望道友勿要見怪。”

“小妖修為粗淺,怎敢當‘道友’二字？若蒙前輩不棄,喚一聲‘珠兒’，便是無限歡喜了。”珠兒說。

“珠兒，我有一事不明，可否請你解答？”舒雅說。

“前輩但說無妨。”珠兒趕忙說。

“初見之時，為何設計我二人？”舒雅問道。

珠兒臉頓時蒼白，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，見眼前的兩人都沒有發火的意思，松了口氣。隨即，她的臉上泛起紅暈，扭捏了一陣子，她終於講出了緣由。

任何一個容貌達到平均水準的人，去掉了雀斑、酒糟鼻、粉刺、黑眼圈、雙下巴等一系列有礙觀瞻的添加物，都能得到個“漂亮”的評價。妖族從來沒有這樣的煩惱，故而，妖類化形，大多不醜。可這珠兒不知倒了什麽黴，明明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，偏偏變成了“半面妝”的模樣。女人大多愛攀比，比家世，比地位，比容貌。這裏頭，容貌尤其重要。珠兒雖然是妖，她也是個母的啊。容貌比不過妖/精也就罷了，她連凡人都比不過！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，不過是修行中多一道坎兒。可是，偏偏珠兒心中有個美好的願望：找個俊俏的愛人，和他一起繁育後代。可是，妖族的男性不要她，人類的男人，或被她的溫柔體貼打動，卻總在最後後悔。珠兒鉆牛角尖了：一定是自己化形不夠漂亮，才會找不到男人的！她開始變幻美麗的形貌，勾引世間的男人。她相信，只要不讓那些男人看見自己的真面目，她的情人一定會永遠愛著她，願意與她一起孕育後代的。世間罕有的美男子青萍道人入了珠兒的眼，於是，這小妖/精設下了那樣一個局。

舒雅曾施法探看過珠兒的本體，那圓滾滾的肚子上，紅色的沙漏圖案是如此的顯眼(1)。沈默半晌，舒雅說：“歡愛之後，你的伴侶會如何？”

珠兒抱住肩膀，一臉夢幻地說：“他當然會與我融為一體，永不分離~”

舒雅：“……”即使你貌若天仙，怕也沒有哪個男人敢娶你……

打發走了恨嫁的珠兒妹子，舒雅和青萍繼續旅行。幾天之後，他們再次遇上了那兩個除妖師。這兩位當然是來除妖的。珠兒來去如風，他們找不到，只能找到像凡人一樣慢慢挪的舒雅和青萍二人。

那時候，兩個除妖師跳了出來，大喝一聲：“妖孽，納命來！！！”

青萍沒等他們出手，揮揮袖子，將他們扇飛了。

之後，他們堅韌不拔、百折不撓地演繹那毫無新意的出場，然後被扇飛。後來，不等他們說出開場白，就會被舒雅和青萍用各種方式送走。

若幹次之後，他們終於確定，正面戰場，他們永遠沒有勝利的希望，於是，他們選擇偷襲。

偷襲很難招架嗎？得了，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，哪個沒經歷過偷襲？舒雅雖然不混江湖很久了，但是，她早把這方面的經驗值刷滿了，兩個臨時客串刺客的除妖師，根本難不住她。

捏住刺來的桃木劍，反手劈上持劍的手——繳械成功。舒雅回身一擊飛踹，年長的除妖師飛了出去，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。舒雅倒轉桃木劍，看似不經意地擲了出去。那劍準確地插在年長的除妖師的兩腿之間，再往上兩寸就是……咳咳。那除妖師看著那兀自顫動的桃木劍，兩眼一翻，昏了。年輕的除妖師舉著劍，維持著刺出的姿勢。他親眼看著這一切發生，面對舒雅的視線，他牙齒打顫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
別說那兩個首當其沖的除妖師，便是旁觀的青萍，都有一種“菊花一緊”的悲催感。

“我二人無意與尊駕為敵，請尊駕也不要找我們的麻煩，好嗎？”舒雅微笑著說。

年輕的除妖師楞楞地點著頭。他還沒緩過來，根本沒註意舒雅說的是什麽。

舒雅笑容不改，說：“真是太好了。我相信兩位定然是言而有信之人。如果再有下次，可就……”她的目光在年長的除妖師身上轉了一圈，再次看向年輕的除妖師，輕聲說，“可就不是這麽好過了。”

年輕的除妖師一個機靈。在巨大的壓力下，他終於恢覆了思考能力。他趕忙點頭，如果不是現在說話還不利索，怕是早就賭咒發誓了。

揮手打發除妖師離開，舒雅不自在地摸了摸臉頰，說：“我真的面目可憎到如此境地嗎？”

青萍聞言輕笑，說：“舒雅不是向來不在意這些嗎？”

“我確實不在意這些，只是，那除妖師的反應，好生有趣。”舒雅說。

“好生有趣？舒雅竟只覺得有趣？”青萍蹙眉道。

“還應如何？”舒雅挑眉問道。

“只因身具妖氣，便要趕盡殺絕，不問善惡，當真是有趣啊。舒雅道友，你可是仙，不是那等作惡的小妖！”青萍帶著一絲憤然，說。

舒雅想了想，點了點頭，說：“確實可惡，下次再來，直接閹了好了。”別說人和妖了，種族歧視她還見得少？滿蒙古族和漢民，麻瓜和巫師，這種事情，真要計較，永遠都沒完的。

“也是，舒雅已經成仙，自然不將凡夫俗子放在眼裏。只是，當這些凡夫俗子也成了仙呢？他們對你趕盡殺絕，你依舊這般毫不在意？”青萍說。

“好不容易有了強大的力量，還不允許人家放橫，未免太不講理了。”舒雅不在意地說，“一群……被血統出身束縛的笨蛋，怎麽能長久？坐等他們滅亡就是。”她更想說“納粹”，考慮到青萍應該聽不懂，才改口的。

“呵，你倒是想得開。”青萍說。

舒雅微微一笑，說：“不是想得開，只是那些無聊的人不值得放在心上。說起來，”她頓了頓，說，“自從離開洞府，道友你就喜歡挑撥我與其他人的關系。難道是寂寞了，想打架？”

“是如何？不是又如何？”青萍問道。

見青萍不肯直言，舒雅也不介意。她說：“不管是不是，我都覺得，自己應該弄一件趁手的武器。”

青萍聽了，笑道：“是極是極。你已成就仙身，可別說法寶，竟連一件凡人的兵器都沒有，當真是可憐得緊！舒雅想要什麽樣的武器？”

“既然我是白骨得道，那麽，還是以白骨為兵，很應景，不是嗎？”舒雅說。

“應景？用白骨堆一座洞府，豈不是更應景？”青萍挑眉，涼涼地說。

舒雅聽了，一拍手，說：“這主意好！”青萍這種古人，怎麽會理解現代人對某些非主流的事物的喜愛？

青萍：“……”所以，你在塑造仙身的時候，沒把自己變成活人的模樣，不是因為對外表不在意，而是，你的審美就是一具白骨？！

為了某個毀三觀的提議不被執行，青萍語重心長地說：“白骨太過脆弱了，舒雅，不要因為……一時喜好就意氣用事。”

“曾經，我也不過是一具一碰叫掉渣的白骨。”舒雅說。

青萍：“……”或許，他應該想辦法把骨頭加工得不像骨頭……

在舒雅折騰她的兵器的時候，珠兒回來了一趟。得知他們正在做的事情，這個小妖想了想，說：“其實，不是骨頭，也可以做成骨頭的形狀啊。”她以為舒雅是對自己的原型太過執著，哪裏舒雅只是非主流之魂偶爾爆發。

好吧，不管是執念深重，還是非主流之魂爆發，珠兒的建議都被采納了。面對此種情景，青萍不忍直視，於是，他閉上了眼睛。

珠兒離開之前，留下了一卷蛛絲——用來綁東西，牢固又不著痕跡，很適合用來固定零散的骨頭。

收集骨頭本是個漫長的過程，打造兵器更是會花費無盡的時間——在青萍的幫助下，這個過程被大大的縮減了。他拿來了許多與眾不同的骨頭。這些骨頭大多十分巨大，看不出是什麽動物的，而且靈氣充盈，有很多，便是舒雅自己身上的白骨都比不上。

舒雅的第一件武器是一把白骨長鞭。這東西看著駭人，其實很真沒附加什麽邪惡的屬性。青萍又送了她一對雙劍，劍柄上有著骷髏形狀的裝飾。

“此劍靈氣清正，與骷髏實在不搭，還是兩儀圖案更合適。”舒雅彈著劍身，說。

青萍：“……”為了讓舒雅接受這兩把劍，他特意把兩儀的圖案改成了骷髏……

打造武器害怕被人打擾，自然不會在外面。他們早就回了洞府。這期間，舒雅順手蓋了一座竹樓。她一直對這種建築很是向往，可惜，之前幾世，她要麽在北地，要麽在西方，不適合弄這種東西。現在有機會了，怎麽能放棄呢？

看著新鮮出爐的竹樓，青萍驚訝地說：“舒雅不是要用白骨堆個洞府嗎？”

舒雅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，說：“那多醜啊。”她的非主流之魂已經沈睡，審美與正常人無異。

青萍：“……”他最近是不是太和善了，這麽一個小妖都敢蹬鼻子上臉？

這樣平靜愉快的生活持續了很久，一直到新的盛世來臨。怎麽盛世來臨，平靜愉快的生活就結束了呢？這個年代，舒雅居住的森林是人類不曾踏足的領域，人類如何，是打擾不到這裏的生靈的。

這幾日，舒雅總是心神不寧，打坐修煉之時，總覺得有人在她耳邊說些什麽，細聽呢，又辨別不清楚。這叫她十分煩躁。按照青萍道人的說法，遇到這種情況，就是大難臨頭，天道示警。

要不您直說，要不您閉嘴，這麽整天在耳邊“嗡嗡嗡”的，太煩人了。可惜，舒雅修為不夠，不能將這可惡的背景音屏蔽。青萍似乎對此毫無辦法。

說實話，青萍也挺郁悶的。天道才不會這麽死皮賴臉的上門服務呢。打擾舒雅的，自然不是“天道示警”。他很清楚，那是某些人的手段，能讓喚醒生靈心底最深切的渴望，引導他們走上那人希望的路。舒雅這種情況，是受到了法術影響，卻沒被喚醒心底的欲/望。這可真是稀奇。就算舒雅不奢望不勞而獲，也不貪得無厭，可是，難道她的心裏真的沒有那種無論怎麽努力，都無法完成的心願嗎？她和那些心如止水的老東西，真的不像啊。

又過了兩日，珠兒上門了。這小妖/精滿臉紅光，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好事。她興奮地拉著舒雅，說：“姐姐，你聽到了嗎？人家要變漂亮了！”自從知道這妖/精已經活了五百年，舒雅就拒絕她稱呼自己“前輩”。經過她的不懈努力，“前輩”變成了“姐姐”。修道之人，向來是達者為先。舒雅雖然仍覺得不自在，卻也不得不接受。

“怎麽？找到了機緣了？”舒雅淡淡地說。她知道這小妖/精對容貌的執著，試了無數的法子，也被人騙了無數次。她都對此不抱有希望了。

“嗯~”珠兒點點頭，說，“唐國有個要去西邊取經的和尚，吃了他就能變漂亮~沒準兒這和尚還有別的好處呢，要不，等妹妹抓了他，姐姐一起來享用，可好？”

取經的唐和尚，白骨妖……唐僧取經路上，第一個出場的炮灰妖怪……舒雅終於知道，大宇宙從來沒拋棄她。不過，不是吃了唐僧肉，就能長生不老嗎？是了，能夠為禍一方的妖怪，哪個不是長生不老的，區區一個長生不老，怎麽能吸引他們呢？還是修為大漲，白日飛升，或是向珠兒遇到的這種“變漂亮”更吸引妖怪，不是嗎？至於後世所傳的“長生不老”，大概是世人對這個最是渴望，才會有此說法。當然，人們還渴望權勢，只是，出塊肉就能權傾天下，傻子都不信哩！

“一個肉/體凡胎的和尚，哪有那麽稀奇。”舒雅淡淡地說。

“那也要試一試嘛~不過是一個和尚，吃了也就吃了，萬一有用呢~”珠兒說。她是妖怪，哪怕有著人類的形貌，依舊是個妖怪。就像人類以鳥獸為食的時候，不覺得罪孽，妖怪吃人，同樣不會覺得自己是在犯罪。

舒雅知道妖/精的道德觀，倒也不好說什麽。她只是說：“那唐和尚既然如此了不得，還敢出門招搖，怕是有所依仗。”到底和珠兒相識一場，舒雅不希望她成為取經路上的炮灰之一。

“不過是個人類，能有多厲害？待我捉了唐僧，姐姐可一定要來。我家就在盤絲洞，家中還有六個姐妹，姐姐可別走錯了。”珠兒嬌笑著說。

舒雅：“……”真是如雷貫耳。

小劇場——武器的制作方法

為了制作心目中的白骨之兵，舒雅和青萍二人走街串巷，收集了各種骨頭，有牛的，豬的，雞的……

再次帶回一把骨頭，青萍驚訝地發現，他的朋友竟然架起了大鍋。

青萍：舒雅道友，這是在做什麽？

舒雅：那些骨頭，無論怎麽磨洗，總帶著血腥味，還有些碎肉，怎麽也摳不出來。

青萍：所以？

舒雅：骨頭煮的時間長了，肉會自己掉下來，我決定把這些煮一煮。對了，這一鍋骨頭湯，你要來點兒嗎？

青萍：……不必。

舒雅：不要客氣的，你知道，我是不吃東西的。不要浪費啊~~

青萍：……（他要怎麽向舒雅解釋，為了白骨之兵的威力，他偷偷在那堆骨頭裏面放了不少上古大妖的骨植呢？要知道，這些大妖的親朋好友，有相當一部分投靠了截教呢。）

(1)黑寡婦的腹部有紅色的沙漏狀圖案，這是它的標志性特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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